2022(111)年11月15日早上我含著淚和先生飛抵三藩市,珊姊在前一天11月14日美國時間凌晨三時與世長辭,我趕不及親臨送別,心中充滿了愧疚。在姊彌留之際,我與外甥的手機視訊中,隔洋向姊說了很多勸勉安息的話,她是一直在昏迷中,不知有沒有聽到我的聲聲殷殷道別,但願聽覺果真是人類最後消失的感覺,盼她能安心地放下塵間的一切、免除在世時的病痛、了無牽掛地到另一個無憂無慮的極樂世界,我雖有萬般的不捨,但看到她平靜安詳的慈容,心中稍能感到有些安慰。
今年4月底,外甥來電說我姊患了重病,當時如同遭到晴天霹靂,我雖被家裡很多事情羈絆著,但也盡量及早遣開一切,即時飛往三藩市去看姊,可能姊因身心受到病痛折騰的緣故,她的心情很不好,我一邊餵她吃些糊狀的食物,一邊說了很多勸勉安慰的話,希望她能開心一些,問她有沒有想我,她搖搖頭,後來補上一句叫我以後也不要太想她,一陣酸楚湧上心頭,我低下頭來不敢在她面前掉眼淚。由於當時美國的疫情相當嚴峻,我每天被規定只能進入病房一個小時,並且要全身整副防疫消毒裝備,大概是穿著隔離衣和戴面罩的模樣有些滑稽吧,常惹姊不高興,怪我學戲劇裡日本人的打扮。姊的胃口很差,只喜歡喝水,但醫院提供給她的飲水好像有大量的膠質,黏呼呼的不易入口,大概是院方特地為她在水中添加了營養藥劑吧,姊喝得很不習慣。這次赴美我的時間實在非常倉促,只能逗留一個星期,就要趕返臺北,記得我最後一次離開她病房時,在門口脫下隔離衣和麵罩,回頭看她最後一眼,我的淚水不自禁地流了滿臉,想和她拍個照,但偏偏手機放在車上忘了帶在身邊,想不到這就是我和姊的訣別時刻,今生最後的相見,親愛的珊姊,我們就此永別了,如果有來生的話,但願我們還能有緣在一起,仍然是相親相愛的好姊妹。
想起我的童年,媽媽一直因為要專心照顧小時候身體不大好的弟弟,我常是被疏忽的一個,好在年齡上只比我大十二歲的珊姊,待我如母,逢年過節她必定親自給我縫製新衣服,尤其是在聖誕節,她會主動帶我到西貢大教堂或堤岸聖心大教堂去走走,和我一同感受宗教節日的氣氛。平日工作之餘,姊也常會帶我去堤岸新街市或其他有好吃的地方去打牙祭,品嚐可口的點心和小吃,我由衷的感謝姊在我的童年,經常給我非常多的關照,使我幼小的心靈不會感到孤單和寂寞,並留下永遠難忘的快樂回憶。
四十多年前,1978年8月間我離開出生地越南返回祖國臺灣,記得登機前,我在新山一機場表演了一齣哭倒在地的鬧劇,主要是因為我捨不下離開還沒有機會赴美定居的珊姊,以為我赴臺後從此就與姊不能再相見了,極度傷心之下,我差點把手上捧在懷中的父親骨灰罎摔倒一地,好在登機後我的情緒終於穩住了,想起當時在機場演出這齣糗斃了的鬧劇,實在是滿不好意思的。姊是在1987年6月赴美定居,我從此頻繁往來臺北與三藩市,每次到來必定享足了姊的最佳廚藝美食,我們在一起愉快地閒話家常,彷彿回到我無憂的童年歲月,三藩市遂成為我最喜愛的城市。
想起姊也曾在越南易幟後度過一段徬徨辛苦的日子,在堤岸到處擺賣東西維生,我從臺北輾轉郵寄包裹給她(當時還不能匯寄金錢),包裹有時有收到但有時卻是石沉大海,我發覺寄愈貴重的東西愈容易遺失,只好寄些極為普通的東西給她,可以自用也可轉賣,但郵寄次數也不敢太密集,這段不安定的時期不覺也過了將近十年,好在姊一家三口吉人天相,能夠赴美定居,生活也安定了下來,我終於放下這顆心頭大石。姊夫是在前年過世的,想不到他才走後一年左右,姊也隨著他而去,我想姊是要去與姊夫團聚的,只好給予衷心的祝福。
珊姊,往事已矣,如今姊已放下一切離我而去,心中對姊總是念念難忘,三藩市變成我另一個傷心地,以後恐怕不想再來了,這會使我勾起失去姊的痛苦回憶,我吩咐外甥可常來臺北看我,也交代兩兒要多多愛謢他們的表哥。這些天來我一直鬱鬱寡歡,好在家中一切有兒媳代勞,我稍感安慰,但願姊一路好走,到極樂世界好好地享福,盼來生我們有緣再能相聚,永別了! 我最親愛的珊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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